第二十六回 上 马得功献主孔有德（第1页）
却说黄得功闻报刘良佐来了，登时与众将出营。就见那孔有德军南，刘良佐军北。良佐已是剃了，带着满氏盔帽，在马上向得功抱拳，笑道：“黄大哥！别来无恙啊！”
黄得功将眼睥睨他，冷笑道：“我无恙，怕你今日有恙！”刘良佐将手摆一摆道：“大哥说这话。且听为弟肺腑之言。那弘光本无道昏君，大明气数已尽，你一身本领，何苦为这胖子卖命！你不听我劝，大清铁骑非是你一人能挡的！”
黄得功大怒，指着刘良佐骂道：“我往常将你看做个男子汉，却不料你是个没廉耻的下贱货色！你背了祖宗百姓，却说什么气数已尽！大明硬汉不是只有我一个，难道都像你这般软骨吗？”
刘良佐一脸羞惭，也怒道：“江北明官明将几个没降？没降的都如史可法，已是死人了。纵得了万世垂吊，他自己也毫不知晓了。你要学史可法，休怪兄弟今日不讲情面！”
得功哈哈大笑道：“鸟人！你来，我看你怎么吃我的鞭！”将手中钢鞭高高举起，猛然挥下。
刘良佐自知黄得功神勇，心内畏惧，遂道：“谁人上阵擒他？”众稗将皆不敢应。良佐正着急间，身侧闪出一将道：“看小将我去捉他！”原来是刘良佐之侄刘经年。
明军阵上周吉道：“这小儿有胆无识，看我去斩他！”当时要去。黄得功道：“慢着！看本帅自去灭他！”拍马而出，说道：“你是小辈，我让你三刀！”刘经年道：“老匹夫，人都惧你，我却不畏！”言未毕，举刀唰唰唰连砍三刀。得功左右各让一刀，将鞭一扬，把刘经年的刀挡回去，经年的手臂顿觉酸麻。心里暗思：糟糕！这老黄声名不是假的！我此番难了。还在为难时，得功一鞭振过，他匆匆来接，叫声不好，拖刀要走。得功不待他将马转过，疾抽一鞭，将刘经年劈死马下。
刘良佐见了，恼羞成怒道：“敢杀我侄儿，我与你拼命！”纵马提刀来战黄得功。得功道：“杀你才是我意。”横鞭来迎。
两个马上各展本领，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刘良佐看看招架不住。清阵上良佐副将赵自平见了，叫声“末将来助。”舞一根大棒上前助战。
明阵上田雄叫声“休欺我家无人！”抖枪上阵。得功叫道：“我一个够了。你们不要上来。”
田雄奔出一截，停下马来。将枪挂了，引弓搭箭。不渝等都以为他要射刘良佐，不想一箭开去，竟直中黄得功喉部。
得功一声痛叫，急拨马而回。赵自平赶上前，一棒砸来。得功怒目圆睁，一鞭将棒撞开，复一鞭将赵自平砸的头骨都裂开了。
刘良佐看的呆了，不敢相追。田雄叫声：“我已降清，降者免死，不降俱死！”明军大震。田雄部下纷纷说道：“我等都已降清。”将阵转对其余明军。
黄得功大怒，然项上流血，口上说不出话。未归阵中，从马上跌下，将鞭都丢了。
盛泽世与周吉早双双跃出，一个来敌田雄，一个来挡刘良佐。明军阵上自相践乱。孔有德令清军暂时不动，以观战况。
却说恒之与不渝急忙驰向得功，两人下马，左右将得功扶起，得功竟满面泪痕。
不渝问道：“大帅！你怎样？”恒之道：“我们扶你走。”得功颤声道：“我活不成了。一生纵横沙场，杀人无数，不料竟被部下所害。我死无他恨，只是不能再报效国家。陛下还在营中，你们救他走。”
两人哪里肯走，恒之道：“就战死罢了！”得功道：“你们少年英勇，只是无兵。大明疆土尚广，你们往南去，将有作为。不渝……”
不渝急忙道：“大帅，请说。”得功道：“我并无子。我的夫人与两个女儿都在营中，你们保他们走。走脱之后，只让他们嫁与个普通人家便好。”不渝道：“一定。”得功又道：“我有一侄，叫做黄二郎，力大过我，曾在我麾下效力一年多。后来因我指摘了他数句，他潜进太湖边再不回来。你们若能得他之助，必是大好。”不渝点头道：“知道了。谨遵教诲。”
得功最后说道：“你们去吧。”蓦然伸手拨出箭来，登时血流不止而死。
不渝抖动道：“不能让大帅死在这里。”恒之握拳，说道：“来不及了。快去营中救陛下吧！”将不渝扶上马，两人领数十个义军直入营中。盛泽世、周吉都撇了对手后面赶过来。
入得营中，只见兵荒马乱，有将校也在寻抢弘光。后面方国安、刘良佐各率兵马赶至，又一阵混杀。
恒之、周吉抢入中军营帐，抓过一个兵道：“皇帝陛下呢？黄大帅的妻女在哪里？”兵士道：“陛下见得混乱，自己与数个亲随跑了。大帅家人闻得大帅遇难，哭哭啼啼而去，也不知现在何处。”
不渝叹息道：“偌大一个军营，如何去寻？”正为难间，忽见马得功此时引一支兵马赶出来，恒之觑见弘光在他军中，问道：“马将军要往哪里去？”
马得功道：“我保陛下去浙江，或是福建。”“我们同去。”不渝说道。马得功道：“清军在外，你们先抵挡一阵。”急催军行进。不渝遂与泽世、恒之让马得功先去了。
余正担心道：“只怕他要降。”不渝说道：“马将军当不会降。”他还记着马鞍坡战役，对马得功还是信任的。当时一面收聚不降的官兵，一面杀那些要降的人。收了有近千人，乃赶马得功而去。
不想马得功挟了弘光直奔孔有德军前。弘光道：“马将军，你错了！快带朕去江边，泛舟好走！”
马得功笑道：“不是我错了，是你错了！你若走了，谁成全我？你不要怪我，只因形势所逼，人皆贪生而已。”弘光大呼：“马得功欲杀朕！快来救驾！”马得功大笑。
前面一将行来，弘光见是副将田雄，赶忙道：“田将军救朕！”田雄也贼笑道：“好说。”上前将弘光揪下马来，向马得功道：“有此胖子，何愁我们不能飞腾！”喝道：“胖子，快走！大清恭顺王还在等你！”
弘光痛声道：“刚摔坏了腿。如何能走？”田雄道：“你不走，我负你走！”即将弘光背起，说道：“果然够沉！”马得功也下马，将弘光两脚抓着，说道：“让你最后做回皇帝！”弘光大哭，一面使劲扑打田雄，又使牙齿来咬田雄脖子，血都咬出来了。
不渝等人赶了一程，不知马得功去向，正踌躇间，前头有兵士慌忙来报道：“马将军与田将军将皇帝献给了孔有德！小人拼死逃出。”
周吉大怒道：“这王八原来到底是个孱头！我们如今杀将去，将皇帝救出来！”不渝道：“你不要急甚！我们这点人去也是白搭。”泽世问道：“你亲眼所见？”
兵士答道：“决不会错。当时就被送入清营了。”周吉道：“不渝哥你和余兄不要去，你们是文人。我们去救。”恒之不同意，“周吉，现在不能逞一时意气。皇帝被劫去，定是救不了了。我们只想着往哪里去好。”
泽世建议道：“往皖南去吧。皖南多山，通连江浙、江西，可进可退。”不渝道：“就去皖南。”周吉道：“贼他妈的！我们真窝囊！”不渝劝他说：“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将死的。但既然活下来了，我也想明了了，一定不能白死。当保存气力，日后一并还给清军。”周吉沉静下来，点头道：“不渝哥说的是。是我沉不住了。”
众人言语未完，线国安已率军围拢上来。国安大呼道：“你家皇帝见俘，你们还不降我？”言未毕，挥兵冲杀。
泽世说道：“恒之你护着不渝、余正先走，我与周吉、钱三哥来挡。”当时且战且退，退了十多里，清军方停了追击。计点残兵败卒，只剩两百七十六人。其中左氏连上不渝、恒之一共才七人。
众人不敢停留，一路南行。孔有德将弘光解送南京，一面与刘良佐分兵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