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下 陷扬州百姓遭戮 一（第1页）
汉兵仔细看了，将玉佩丢在地上，摔得粉碎，怒道：“不值一钱，也敢蒙我！”自己朝草堆中走去，检视了一番，从中揪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孩子睁大两眼看着汉兵，不住抖着。
百姓奔上前跪倒，哀求道：“军爷万饶了他，他是个小孩！”汉兵厉声道：“不是！他不是小孩，是个死小孩！”只一刀，砍死了孩子。一面说道：“还有银子没？”
百姓哭号着跳起，猛扑汉兵。汉兵不意他竟敢动手，脸上先着了一拳。毕竟是打过仗的，急忙让开。当下恼羞成怒，一刀砍过去，百姓用手一挡，削去了半只胳膊。百姓负痛奔逃。汉兵后面紧紧追赶。
跑出一段路，百姓见前面有三四十扬州人聚在一面高墙后颤抖。当即喊道：“各位叔伯兄弟助我！杀了这恶魔！”
不想没有半个人应他，那些人齐齐都跪倒地上，低下头，不敢动弹。
汉兵赶上百姓，当头一刀，将他劈死。还不解恨，又砍了数刀。这才拖着血刀来找那些跪地的百姓。
再说清军如见着年轻的女人，更不多言，一律掠走。有些性急的，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禽兽之事。有些妇女恬不知耻，反与清军嬉戏，做出种种丑媚之态，向清军要赏的。有一个清兵说道：“我辈征高丽，掳妇女数万人，无一失节者，何堂堂中国，无耻至此？”呜呼！何以至此！
烈女当然是有许多的。她们的命运，只能是悲剧。那些轻薄女的所为，则是另一种悲剧形式。
日暮时分，多铎下令收军。扬州城内，点点火光，四面都有小孩哭喊，大人嘶吟之声。
诸将都来向多铎叙功。破城之外，自是掠杀之功。博洛道：“扬州城不一日就破了，史可法无能可见。”多铎道：“他虽无甚大能耐，节气可敬。城内杀得怎样了？”
尼堪道：“扬人总有好几十万，又多有躲藏起来的。不过今日倒也杀了许多。明官中，史可法之外，都被杀光了。”
多铎道：“不急。明日再杀。官们都不降？”尼堪道：“都不降。要降的，都已降了。”
次日一早，清军出了军营，直奔所分片区，又是一番搜烧杀掠。昨日那个汉兵离了兵群，自己寻了一条路，走入一个堂院。院内一片狼藉，不见一个活人，就知道昨日已被洗了。汉兵叫声“晦气“，转身要走。忽听见附近有细微的声响。仔细听，是一个人在呻吟。
汉兵偱声而去，踹开几样杂物，在一张桌子底下见着了两个人，一个男子，一个妇人。那男子浑身是血，一手捂着大腿上的伤处，汗湿衣衫。女人散着，缩着头，紧紧贴着男子。
汉兵道：“好啊，你们还没死！”男子磕头道：“爷爷，饶命！放过我们两口子，我们日日为您祈福！”
汉兵道：“拿钱活命！要你祈福做甚鸟用！”男子道：“家中都是这样了，哪里还有钱？爷爷去别处吧。”汉兵叫道：“好说话！”一刀砍在男子腿上。男子痛的在地上翻滚。汉兵却把眼细瞧女子，虽然有些不修饰，但也是小家碧玉，秀气可观。汉兵道：“爷爷有火，你正好给爷去火。”伸手揪过那女子来，一把连罗衫都扯开了。正要脱自己裤子，后面有人揪他的耳朵。
汉兵以为是那男子，大怒道：“就死吧！”回身要砍，忽然躬了身子，道：“原来是大兵哥哥。”来的却是一个满兵。
满兵操满语道：“这娘们不错，兄弟要了。你给吗？”
汉兵道：“看大哥说的。江南女子正好给旗兵大哥享用。我不凑热闹，别处去了。”拱了拱手，弯腰走出去。
旗兵笑道：“果是识趣。”上前一刀，砍死了兀自在地上摇动的男子。不容女子惨哭挣扎，将她按翻在地。
满兵行完禽兽之事，看着女子白花花的身体不住颤动，且一直哭个不停，又看看男子死不瞑目的尸身，道：“哭，哭，弄的大爷十分败兴，你男人死了，你何不随他去？”提刀将女子砍死。
扬州城南门外。众多百姓打听得南门清军稍少些，都悄悄潜至南门边，躲在暗处仔细观察，果是城门大开，并无清军把守。
百姓心上大喜，聚了有近千人，急急出了南门，一路奔跑。出城才约十里，忽见得前面横竖堆着许多死尸。百姓大骇，停下来不敢再走。就听两边喊声大震，从前面冲出数百骑，各个挥舞着刀枪，叫道：“哪里去，快来受死！”百姓失魂落魄，两面乱跑。不想左右路边伏兵尽起，当时将百姓杀得血流遍地，不剩一个活的。
到了天黑，多铎依旧下令收兵。清军在营中纵酒纵欲，不必细说。扬州城内活人愈来愈少，阴鬼愈来愈多。
如此杀了数日，一直到五月初二多铎方在城内置了官吏，令兵士执了安民牌子晓谕百姓，不得惊惧。又令各寺院僧人焚烧尸体。此时又剩几个百姓呢！多的就是尸身。起先城中下了雨，水与血浸了尸身，浮肿模糊。到了四日天晴，经日头一炙，又兼处处焚尸，空中笼了一层灰雾，腥闻百里。
虽然放榜安民，劫杀仍有生。到了五日，才彻底封刀。此时扬州，只是一个鬼城了。
寺院的焚尸簿上所记之数，扬州城被屠八十余万之众。其中，落井投河，闭户自焚等寻不到尸身的尚不在计内。
看官或问：扬州一城中究竟有无八十万人？其实城中本来居民并无八十万之多，只因先逢高杰部为祸，后当清军南下，百姓都道扬州府城可以依恃，四面而来。尤其是四月初中旬，郊外百姓纷纷要来城中躲避清军，城中本已戒严，并不放他们进来。百姓都在门外磕头长号，哀声震天。可法心中不忍，说道：“虽无援兵来，有百姓来，亦是多一份力量。”下令开门纳入。以故扬州城内大约容了近百万人。
有诗单道那扬州十日屠戮之惨：
降临人世数声啼，走入阴曹凄怆行。
父母天恩憾九泉，妻儿性命恨千重。
淮扬自古称繁华，铁骑横行受恶名。
国难族危百姓哀，扬州城是血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