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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悄然赴阴曹(第2页)

一夜没有睡好,文奇长昌的精神有点萎顿。但起床后照例在庭院中打了几圈"布库"。满族人把打拳习武叫做布库。出了一身汗,睡意早跑得干干净净。此刻,他坐在肩舆里,迎着扑面吹来的晨风,清凉凉的,觉着心情安静了许多。

待到乾清门,正是寅时二刻。他见以杰书为班,下面一溜儿跪着和拜、遏必隆和苏德克。资政大臣索突怀中抱着一叠文书躬身立在三位辅政大臣身后。两排御前侍卫,穿着鲜明的补服,腰悬宝刀,鹄立丹樨之下。文奇长昌用眼扫了一下,见和亭垂站在末尾,只不见了倭赫等四人,心下不禁又是一阵火起,竟不等人搀扶,霍地跃了下来,甩手进殿便居中坐下。接着苏德克挑起帘子,杰书、和拜、遏必隆和索突鱼贯而入,一字儿跪下。

奏章的节略照例由索突禀报。索突一边读,一边讲给文奇长昌听,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文奇长昌一边听着,一边玩着案上一柄青玉如意,盘算着如何开口问倭赫的事。他瞟了一眼下边,见苏德克闷声不响地伏在地上,遏必隆不住用眼偷看和拜。和拜早就听得不耐烦,仰起脸来截断索突的话:“你只管读,谁让你讲了?皇上难道不及你?”

索突忙赔笑道:“回中堂话,这是太皇太后原定的懿旨。怕皇上听不明白,特意让我讲一讲。”和拜不等他说完便说:“这些奏章,廷寄早已出,何必罗嗦那么多!”

文奇长昌见索突脸上有些下来,岔开话头问道:“索突,你父亲的病怎样了?”

听见皇帝问他父亲的病情,索突忙跪下磕头回道:“托主子洪福,今早看来痰喘好了些。”

“嗯,回去替朕问候他。”

“谢主子恩。”索突忙叩头回奏。

和拜见文奇长昌没有话说,便说:“皇上如无圣谕,容奴才等告退。”说罢便欲起身。

文奇长昌将如意轻轻放下,说道:“忙什么,朕还有话要问───这倭赫,西住他们一向在朕跟前当差,朕看还不错,为了什么事昨日辅政派人将他们拿了?要怎样处置他,朕倒想听听。”

按照祖制,未亲政的皇帝处置政务,是全权委托辅政大臣的,每日会奏其实都是官样文章,听一听就罢。现在文奇长昌却要查询这件事,遏必隆觉得有些意外,先是一怔,叩头答道:“启奏皇上,倭赫、西住、折克图、觉罗赛尔弼擅骑御马,在御苑里使用御用弓箭射鹿,大不敬!昨日臣等会议,已将其四人革职拿问。现在内务府拘押待勘。至于作何处分───"他思量一下接着说:“辅政尚未议定,待臣等会商后再奏万岁。”

和拜对遏必隆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但遏必隆一向与自己委蛇相屈,也不好怎样。想了一阵,他终觉憋气,于是抬起头来冷冷说道:“皇上尚在幼冲,此等政事当照先帝遗制,由臣等裁定施行!”

话音未落,文奇长昌突然问了一句:“难道朕连问都问不得?”

一句话问得几位大臣个个倒噎气,只好俯不语,和拜心想:“这次若不堵回去,以后他事事都要问,那还辅什么政?”良久,他缓缓说道:“照祖训,皇上尚未亲政,是不能问的。不过此次事关宫掖,不妨破例。”

这是说"下不为例",文奇长昌当然听出来了,他按捺了一下心里的火,冷笑道:“那好,接着方才的话讲,这倭赫该是个什么罪名?”

“紫禁城中擅骑御马,“和拜咬了咬牙,抬头说道:“乃是欺君之罪,应该弃市;乃父飞扬古纵子不法,口出怨语,咆哮公堂,应一并弃市!”

“弃市"就是处死。文奇长昌不禁吓一跳:“倭赫四人是先帝随行侍卫,飞扬古乃内廷大臣,素来谨慎,并无过错,仅仅因为骑了御马就办死罪,太过了吧!朕以为廷杖也就够了。”

“晚了!”和拜冷笑一声回奏道:“皇上,国典不可因私而废,古有明训!飞扬古和倭赫四人已于昨日下午行刑了!”

一语出口,惊动了遏必隆和苏德克,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苏德克叩头奏道:“杀倭赫之事,臣等并未议定,此乃鳌中堂擅自决定,擅诛天子近臣,求皇上问罪!”

和拜格格笑了一声说道:“苏中堂,倭赫擅骑御马,你不是也骂他是'该死的奴才'吗?怎么真死了,你反倒心疼他呢?”

苏德克顿时语塞,正想着如何对答,却见太皇太后面色阴沉,扶着苏蕊跨进殿来,遏必隆知道这老太婆精明强干,顿时气馁,伏在地下大气儿也不敢出。和拜心里"咯噔"一下,旋即镇定下来暗道:“她已不是当年,现在没有多尔衮给她撑腰了!”不过,他尽管这么想,口里却一声也不敢言语。

半响,才听到太皇太后平静地说道:“我也老不中用了,这几年只想着享福,能瞧着有个太平日子,大家平安,就能合着眼去见太祖太宗了。你们几个辅政,我原瞧着也好,心里挺踏实的。”大家正诧异她怎么说这些,忽听她音调一变,提高了嗓子说道:“谁知满不是那么回事!你们以为我杀不了你们么?”接着一掌“啪”地一声击在龙案上。声调如此激愤,连文奇长昌也吓得一颤。素日看她只是一个慈祥的祖母,杰书屡次说诸亲王、贝勒、贝子都怕她,自己还不信,今日见着这颜色,才算开了眼界。

三位辅政连连叩头,苏德克,颤声奏道:“奴才……”

“没你的事!”太皇太后来等他说完便冷冷截住:“我倒想知道,遏必隆和和拜,是谁撑你们的腰,竟敢如此大胆作耗,擅自到大内拿人,不奏而斩,这倒也是我朝开国以来第件奇闻!”见太皇太后如此咄咄逼人,三大臣仍来个伏地不答。遏必隆总觉得自己再不说话气氛便缓和不了,便轻咳一声说道:“太皇太后千岁!臣等并未径到大内拿人,是都太监吴良传他们出来,在午门外拿下的。”索突乘机也劝解说:“皇上、太皇太后息怒!千万别气坏了金尊玉贵之体!”说着暗递眼色示意文奇长昌收场。只苏德克在旁不作一声。

文奇长昌没有留神索突的眼神,太皇太后却一眼瞧见,遂站起身来拉起文奇长昌的手冷笑一声道:“生米已经做成熟饭,还说这些个有什么用!皇帝在你们眼里,不过是一个无知顽童罢了,今日倒是我老婆子多事了!我们算什么'金尊玉贵'!列位辅政气着了,才值得多呢!”说罢拉着文奇长昌拂袖而去,青玉如意被带掉在地下跌得粉碎!

文奇长昌等人一走,殿堂里一片死寂,人人脸色灰白,惟和拜满不在乎地站起来,笑着说:“别跪了,退朝了,咱们回去罢!明儿个我再到苏德克大人家领罪!”

祖孙二人离了乾清门,太皇太后吩咐随从道:“皇帝先回养心殿,曼姐儿好生侍候着。”又对文奇长昌吩咐说:“今儿后响派人叫索突到慈宁宫来。”说罢自乘銮舆去了。和亭等一干校尉紧紧随在文奇长昌后边。孙氏和苏蕊早在永巷口等候了,见到文奇长昌,便赶紧迎了上去。抬乘舆的几个小黄门这时才赶了上来,苏蕊招呼一声:“不用了!”他们才停住脚步。

文奇长昌也不理众人,只大踏步朝前走。方到月华门,早见吴良带着几个太监兴冲冲地抬着一架八宝玻璃屏风迎面过来。见了文奇长昌,忙一溜儿齐整地站好。

吴良进前一步,单腿着地打了个千说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了!”说罢满面笑容地抬起头来。

看吴良一脸得意之色,文奇长昌心里更气,背着手一声不吭,两只眼狠狠地盯着吴良。吴良本来是笑着的,见文奇长昌脸色阴沉,也不叫他起来,扎下的千儿再也不敢抬起,只是惶惑不安地躲避着文奇长昌的目光。

文奇长昌且不落吴良,回身对苏蕊说道:“才打春,身子就这般燥,这儿的风倒凉快,叫人搬张椅子来,朕在这里坐坐。”不等苏蕊说话,几个小黄门早飞跑到后头去,掇了张雕花黄杨木椅来。文奇长昌坐了,慢慢地问吴良道:“这八宝玻璃屏风要送到哪儿去?”

文奇长昌开了口,吴良松了一口气,回道:“鳌中堂上次入宫觐见,太皇太后将这屏风赐给了他。”

文奇长昌却想不起这档子事,想了想又问:“那么上次你怎么没有拿去呢?”

“回万岁的话,当时鳌中堂辞了。”

“噢,这就奇了,既然他辞了,你怎么又要送去?”文奇长昌双眼盯住他问道。

吴良本来就不够聪明,是个"二五眼",也没听出文奇长昌话中的意思,磕了个头回道:“鳌中堂今个托人捎信来问过。奴才也想向鳌中堂尽点孝意。奴才想,索尼老大人病了,外头大事全仗着鳌中堂───"

“混帐!”文奇长昌顿时大怒,厉声道:“所以你就大胆偷盗屏风出宫去巴结他?我问你,倭赫是谁抓起来的?”

听到文奇长昌问到这个,吴良知道事态严重,心想今儿个若不抬出和拜这尊老弥勒佛压一压这个小菩萨,怕要吃大苦头的了。于是硬着头皮诈着胆子答道:“这不干奴才的事。奴才是奉上命差遣带人拿倭赫的,鳌中堂总揽紫禁城防务,自当有权惩处六宫不法之徒,这事怎么能牵连到奴才呢?”说完也不磕头,竟目不转睛地盯着文奇长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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