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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啸东站在林中潮湿的土地上,仰头望向了茂密的树冠。林子太大了,树太老了,枝叶遮天蔽日,一眼望上去,就只是无边无际、层层叠叠的绿。葛啸东标枪一样立在这样一片绿海之下,心思缓缓转圜了,身上瞬间就出了一层冷汗。&ldo;白喜臣!&rdo;他轻声唤道,同时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军帽。白副官立刻跑到他身边接过军帽,而后把自己身后所背着的钢盔解下来递给了他。将钢盔扣在头上系好,葛啸东再一次偏着脸仰起头来。几线阳光掠过他的面庞,错落光影就勾勒出了一副棱角分明的轮廓。浓眉之下,他的眼神像鹰,凶狠而倨傲的扫视审度着视野之内每一株老树。白副官和众士兵们隐约明白了,也跟着心惊起来,可是却无计可施,只得静默着握紧步枪,随时防备着那个神出鬼没的顾云章。葛啸东放轻脚步,偏着脸仰起头,一面环视周遭树冠,一面缓缓的移动了脚步。忽然,他举枪对着头上枝叶最茂密处扣动了扳机;然后不等部下士兵反应过来,他转身便跑,隔上步就扬手向正上方开上一枪。如此经过大约百米之后,他骤然停步,紧握手枪不动了。林中那片鸟惊之声片刻之后也就平息了,平息之后依旧是一片寂静。葛啸东神色不变,在这百米之内的范围内继续绕圈走动起来,偶尔举手开枪,仿佛是很有选择性。末了他停回原点,面对队伍低声下令道:&ldo;白喜臣带卫士班留下,其余人退到林子外面去,就地扎营!&rdo;葛啸东站在林中空地上,伸手叉腿做大字型。白副官为他拍打了周身灰尘,又蹲下来用手帕擦净了他脚上马靴。他自己扯了扯军装衣襟,正了正领章头盔,然后就在一片绿草之上盘腿坐了下来。他的坐姿很是英武‐‐腰背笔直,肩膀端正,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搭在膝盖上,眉眼都陷在钢盔下方的阴影中,目光就从暗中箭簇似的射了出来。这样的师长是可敬而不可亲的。除了白副官之外,其余众卫士都很谨慎的和葛啸东保持了适当距离。葛啸东就这样坐了两个小时。两小时后他毫无预兆的一挺身站起来了。跺了跺略觉酸麻的双脚,他在林荫之下缓缓前行,同时大声喊道:&ldo;顾云章,滚下来吧!我不杀你!&rdo;林中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叶响鸟鸣。葛啸东对着空中枝叶稀疏处又打了一枪:&ldo;否则我就把这块林子围起来,围上个十天半月,看你能犟到何时!&rdo;顾云章坐在粗壮的大树枝桠上,偶尔有风吹过来,他便随着树梢起伏摇摆了,仿佛正在林海中漂浮。一只小喜鹊蹲在他的头顶,低头用尖嘴拨了拨头发,似乎是觉得很奇异,就先喳喳喳的大叫了几声,然后便笃笃笃的去啄他的头皮。他并不在意小鸟儿的探究与袭击,只将左手紧紧按在了大腿下面。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的流到了树干上,随即就渗进了树皮的粗糙纹理中。方才在葛啸东那看似杂乱实则谨慎的射击中,他中弹了。子弹擦过下方的树枝,直钻进了他的大腿中‐‐不是贯通伤,弹头还留在肉里,也不晓得伤没伤到骨头。葛啸东正在下方嘶吼着作出种种威胁和引诱,隔着重重枝叶与遥远距离,他的声音听起来轻而模糊,其中隐藏着的震慑力也就随之减弱了许多。顾云章仰起头,很泰然的凝望了天空。空中层云密布,天际隐隐透出一抹昏黄黯淡的夕阳余晖。仿佛,是要下大雨的天气。雷雨夜葛啸东在林子里一直守到入夜时分。他仍然坚信着自己的判断,可是顾云章到底在哪里?他的头发在钢盔下被汗水打湿了,勉强不显出心烦意乱的失态模样。周围的副官士兵们嗅到了危险气息,也都沉静的肃立下来,不敢多发一言。起风了。暴雨前夕的狂风席卷而来,在无形中撼动了整座林子;绿海波涛汹涌,竟也有了山呼海啸的光景。白喜臣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在浩荡激烈的疾风中高声说道:&ldo;师座,回吧!这是要下大雷雨啊!&rdo;葛啸东伫立仰首,凝望着直入高天的无边树冠。面前一道闪电倏忽间劈开了浓重黑暗,他却是不为所动。白喜臣实在是镇定不下去了,他奓着胆子一把握住葛啸东的手臂,扯着喉咙劝道:&ldo;师座,打雷了,林子里危险,还是暂且撤出去吧!雨停了再进来也不迟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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