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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旧事(第2页)

六岁,她才六岁啊!爹娘都死了,族人都死了,门客为了保护她也都死伤惨重。多少人的鲜血换来了她这条性命,茫然、痛苦、无助、绝望,那样多且深沉的情绪连日来已经彻底压垮了这个曾经被众星捧月的孩子。

“延之……”仿佛是知道终于找到了依靠,她在吐出那两个字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她昏迷了大半个月,一度失去了呼吸。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这样死掉的时候,一股神奇的力量护住了她衰弱的心脉。她奇迹般地悠悠醒转过来,四下张望间,便看到了自己左手腕上闪着淡淡金色光芒的红绳。

那是条极旧的红绳,磨得很粗糙了,一截细细的银链子却仍旧光洁如新,显然是主人经常擦拭。

她从门客口中听说,这条手链是从大将军手上摘下来的,上面似乎施了什么救人的法术。

“他把护身符给了我?那他怎么办?”她惊诧莫名,伸出手去,呵道,“我已经好了。快帮我解下来,我去还给他。”

“大将军说,这是送给小姐的。”门客说道,“将军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意,但实在抽不开身,这才留了这个保护您。”

“我好好地在这儿,要什么保护?”叶臻斥道,一面自己去拆手链。然而那手链居然像是牢牢套在她手腕上,居然弄不下来。她唯恐扯坏了,没再动作。然而看着那手链,竟怪异地觉得异常的眼熟。她暗道,自己一定是病糊涂了。

她几次三番想要找到他,让他把手链取下来,结果他好像真的一直都很忙,二人一直都没能再见面。为防身份暴露给他带来麻烦,她也不敢大张旗鼓,只好一直默默等着。一面倒是偷学士兵操练,自己依样画葫芦地练着,晚上还要温习几遍从前根本不愿意练的叶家刀法。

然而年关刚过,无尽的杀手在穿越阳关城防的时候惊动了人,她的身份还是暴露了。无数人骂她孽种、恨不得杀她而后快。尽管大将军出面暂时镇住了场面,暗中把她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她还是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阳关了。

可她没有想到,才刚喘了口气,门客中就有人背叛,妄图取下她的级投诚。连日的逃跑和死亡,面前的荣华与安稳,终于还是把曾经忠心耿耿的门客逼上了绝路。

她的刀法尚不足以与身强力壮的成人抗衡,千钧一之际,手腕上的红绳金光大盛。手链中蕴含的力量仿佛一下子注入了左手筋脉,她不受控制地提起了刀,电光火石间,巨大的力量驱使着她刷地砍下了那个叛徒的头颅!

头颅落地,鲜血溅了她满身。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杀人,那种血的腥臭她到现在仍然记得。那之后仿佛打开了大门,小小的她站在金光笼罩中,冷冷地看着那些不怀好意地向她围拢、想要她的级去邀功的人,用不像她的冷酷声音说道:“还有谁想杀我?都来吧!”

尽管被那种杀气所慑,还是有人不信一个六岁的小孩会有多少杀伤力。他们怀着对荣华富贵的向往对她落下了屠刀,却在下一刻同样被开了杀戒的小女孩取走了项上人头。

她站在血污狼藉里,明显力竭,精神也有些衰弱,却仍旧那样冰冷嘶哑地说:“还有谁?”

剩下的门客面面相觑,长久的僵持中,金戈铁马的铮鸣声被朔风裹挟着猎杀过千沟万壑的北方高原,被鲜血染成灰红色的天空愈黯淡,浓云压着又厚了几分的鹅毛大雪,拍打在女孩子单薄的身上。

那样骇人的杀气,竟从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迸出来!慑于她手腕上那条奇异的手链,门客们终于打定主意,送她南下。

但她知道,这些人已经不能相信了。她从此不敢安稳睡觉。六岁的孩子,已经能从睡梦中准确地握住刀,抵御随时会降临的危险。而那条手链,始终尽心尽力地保护着她。

她那时感到十分悲哀,这世间,好像只剩下他是完全能信任的了吧。可是他们终究只见了那匆匆的一面,往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为了不辜负他的保护,为了不损害他的前程,她只能不告而别。

原谅她必须把手链据为己有。若有缘来日再见,必原物奉还。

她一路南下,怀着一丝希望,去寻找阿冉,投奔母亲楚国夫人旧时师门轩羽阁。然而希望几度破灭,阿冉始终杳无音信,轩羽阁唯恐遭叶家祸乱牵连不肯为她打开大门。直到最后一个门客为了保护她死去,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条“护身符”,恨恨地想,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她不去死?为什么她还要背着所有人的希望与仇恨活下去?

在她走投无路,几乎想要投海自尽的时候,梁王找到了她,两个字不啻晴天霹雳:“妹妹。”

她那时几近癫狂,也不管对面的人什么身份,拔刀就砍,直到在那人已经被酷刑折磨得虚弱不堪的身体上又添了几道伤痕之后,血脉相连的痛才让她后知后觉地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疯狂地拍打着她的亲生哥哥,后者分明是痛极了,却只是不做声地由着她泄,眸中满是疼惜和愧疚。

直到她哭哑了声音,苏凌远才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闷闷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把我送到叶家?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叶家灭亡?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找我?

为什么啊!那样的痛苦,一句对不起便能释然吗?

她用悲哀可笑的目光看着这个对她极尽温柔的少年,哭着说:“随便你是我的谁,我不需要你!”

现在才来的关心,她宁可不要!她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没有管身后众人的惊呼。多年后她才知道,她哥哥那时正经受着刑伤和师父在眼前去世的彻骨之痛,还要为了自证清白,昧着良心欺师灭祖,勉强支持着领兵平叛,那样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比她经历得还要痛苦得多。哥哥看着她含恨离去,当场就吐出一口心头血,昏迷过去。

可释怀是几年后的事了,那时她孤身继续往南,意外竟遇见了平安无事的阿冉。孤独的孩子终于有了同伴,刹那熄了寻死的心,开始尝试努力地苟且活着。后来又遇见了朝氏等难民,大家一同逃亡。朝氏怜她们孤苦无依,才作亲女照料。

她后来才知道,南方到处都是陈梁叛军,阿冉是哥哥提前找到,照料好了再装作意外送到她身边的。而若非哥哥让金吾卫乔装作流民一路护送,她根本不能平安抵达栖霞山。

那样细致周全的考虑,终于让她放下心中的戒备,开始尝试接受自己的身世。她也知道了,如今宫中与她同龄的那位淑和公主,正是原本叶相与楚国夫人的亲生女儿。可她却始终不得而知,她究竟为何会被送出宫,放到叶家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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