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下 泽清触壁访可法 二（第1页）

士英回府，请出阮大铖相见。大铖疾步走出来，看着士英道：“老马，今日又议了哪些事？”士英抖抖肩道：“总不过是联虏平寇的事。史可法从江北来奏本，提议与鞑子和议，明清共同征讨李闯。别的事我和他想不到一起去，这事倒无二样。借清军的势来灭流寇，完了割块土地送他们回去。可不省事多了。”

阮大铖笑道：“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过到时他们两虎相争，我来收渔翁之利，也不啻是个好法子。”

马士英说道：“是啊，大胡子。先帝之时，就是因内外作战，大明才被拖垮的。如今是须改弦易辙了。”

“说正事。老马，你可和皇帝说我的事了？”大铖显然关心自己多过关心朝政。马士英笑道：“如何能不说？有我出马，又如何能不成？你将是大明的兵部右侍郎。”

阮大铖睁大两只圆眼，“你没有骗我？”士英现出鄙夷的神色，“我们老交情了。任欺谁也不会欺你。”

大铖拍掌笑道：“老夫终于熬出头了！一招权在手，便把命来索。复社的一群小儿，你们惨了！”大铖高声狂笑，全然不顾马士英用现了怪物一般的眼神看他。士英说道：“胡子，虽然做了高官，你也不必如此。”阮大铖依然余笑道：“老马，你做辅，我做兵部侍郎，以后南京城谁敢不从我们哥俩？自然，我也不会无端去寻东林那些人的事。但以前我背运的时候，复社一群小儿写了文章骂我，都不肯给我好脸色看，如今我既得势，不能不报！你不助我，也不可阻我。”

“我阻你做什么？我也看他们老不惯。我是说你不必笑得那么吓人。不是不可以，呵呵，做你喜欢的事。”

两人弹冠相庆不说，再看江北那边史可法的状况。

可法带了史徳威、左升之、侯方域等人渡江之后一路北上，在淮阳立了督师府。到后第二日即召集了地方官吏与周边武将来会商。于是白日大会，晚间小会，无日不会。

一面令文官整顿地方，不许扰民，一面令武将整顿武备，欲作进取。又派出大批探子前往山东、北直隶与陕西刺探。忙忙碌碌过了月余，江北各府县都安定下来。又不曾见到闯军南下，不由地长吁一口气。

这日，可法召集幕僚议事。可法说道：“淮阳乃河南旧地，我本为防闯军南下所以来此督师。如今呢，李闯已弃了北京西窜，我决议将督师府迁往扬州。在南都时本部所上奏章即称‘有四镇不可无督师。督师宜设扬州，居中调节。’如今正好迁回。诸位以为如何？”

史徳威向来即少主见，说道：“愿遵从督师调遣。”侯方域看的远些，进言道：“伯父，方域以为淮阳确不宜是长期驻所，督师重任不宜深入过远，反使四镇居后。但朝宗窃以为退居扬州会让士民气隳，也不妥当。北国已失，若只顾守着江北，多则只能有半壁江山。请督师思量。”

史可法作难道：“朝宗，你的担忧，我又何尝不知！”乃叹息一口气道：“江北兵马，不下二十万。可我徒有督师之名，而无运兵之实。除了遣使安抚河南、山东，不能派出一兵一卒。倘李闯南下，可法只有退居江淮之间御敌而已。四镇自恃有拥立之功，呈尾大不掉之势，都待在南面繁华之所，没有一个提议北征的。他们相互不服，又离南都太近，我不驻扬州，在其中间周旋，恐怕不待外患来，已自内乱了。哎，可法连日来忧虑这些事情，觉也睡不安。”

左升之也叹道：“伯父考虑极是。身体需要保重。”

侯方域此时不好再说别的，“督师所说在理。惟今只好行此策了。”

次日，侯方域拟了榜文，可法令人布告于临近府县，晓谕其处不必不安。即辞别了地方官吏，领着一行人往扬州行去。

扬州乃江左名城，工商繁庶。可法入城，并无心思游览名胜，整日在府堂议事。纵是一个人，也时常垂着头思索。待不得几天，有某处官兵生事扰民，可法又自离城去处理。

这日可法难得空出一点闲暇，独自在院子中赏花养目，就听仆从来报：“东平伯刘泽清来见。”可法心内道：“我不去见他，他如何自己过来了？”

步入厅堂，见刘泽清着了长袍，摇着扇子，十分像个文人。可法道：“伯爷突至，恕可法有失远迎。”

刘泽清大笑道：“督师，客气了。我去南京陛见了天子，出了南京又转往瓜洲见了兴平伯高老哥。督师就驻扬州，特地来拜会。”

可法笑道：“原来你是顺路来的。”“哎”，刘泽清摆手道，“此话差矣。督师有权节制鹤洲，就是鹤洲的官长，末将自应拜见官长。”

“伯爷说笑了。可法这个督师，还要承蒙各位将帅扶携。”可法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

两人闲叙了一会，刘泽清喝了几口茶，说道：“督师，你知我此去京师向皇帝说了些什么话吗？”

可法摇头道：“南都并无人告知我。”刘泽清道：“诉苦啊。您在南京时，核定的饷银是咱四镇每镇每年银四十万两，米二十万石，可是？”

可法道：“不错。”刘泽清翻看着自己的手掌，说道：“如今是不够了。”可法笑道：“六十万还不够？”

泽清也笑道：“不够。当时是五月间，四镇初立，每镇额兵不过三万。如今我镇大力募兵，两三月间已得新兵三万。新兵不要吃饭吗?”

史可法看了他一眼，道：“募兵自是对的。但不知伯爷得了许多新兵之后，可欲有所作为？”泽清笑道：“督师，你了解鹤洲。鹤洲对大明忠心耿耿，只要粮饷充裕，鹤洲愿为前驱，北上征讨贼虏。”

可法来了劲头，急切说道：“此话当真？”泽清挺身道：“您是督师，我也是堂堂一方主帅，岂能虚言假意？”

“如此甚好。只是可法如今已不能决断朝廷之事了。你去南都，那边怎么说？”可法一想到朝廷，不免语气又低了。泽清道：“马相不答应增饷。说督师您不会答应。”

可法皱眉道：“他倒会推。此事可法不会干预。只要诸镇能把银子用在当用之处，我反会替你们向朝廷说话。”刘泽清大喜道：“督师所言当真？”可法道：“我不会诓骗人。”

泽清点头道：“有督师此话，鹤洲好去寻其余三镇商量一起要银子。那朝廷也不会支吾我了。”可法问道：“朝廷那边如何？”泽清顿一顿，答道：“朝廷的事，我才待几日哪里能看出来？乍看当然都是规规矩矩的，不知内里是怎样尔虞我诈呢。”

可法心里苦笑，说道：“是，是。”

泽清呵呵笑道：“督师，别说朝廷了，就是四镇之中，怕也要生事了。”

可法惊道：“何事？鹤洲，你要给我一一说出。”

刘泽清眨了眨眼，道：“罢了。这事本来是说不得的。看督师你是鹤洲的老友，我今日心情又舒畅，就说与你知晓好了。”

可法道：“快说吧，可法不敢忘。”

不知刘泽清说了什么话出来，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