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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工作上的事,巩青和李衡的闲话几乎没了,有时出来上厕所偶尔会碰上李衡,一句半句的交流就到头了。最长的一句话是李衡问的。“这麽干,你不想要命了?”

怎麽回答的巩青已经没印象了,他最近脑子一直不在状态,就连李衡问了那一句好半天他才明白李衡问了什麽。

巩青系里有一个老师是两地分居,每年一到寒暑假就往上海跑,有时候三天假也能折腾一次,火机太贵坐火车,卧铺买不上买坐票,有一次甚至整整站了十几个小时就为了在那里待二十多个小时。每次跑的时候就像过大年似的喜形於色。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八年,挣的钱全扔铁路上了。

每次看到他过来请假一脸的喜形於色,巩青都很羡慕他,他跑的再苦,也是幸福的奔波,而他还不知道跑到了终点会是一个什麽局面。

巩青的母亲搬到新房後心情一直不错,还有巩青的侄女在身边照应,有个痛有个病的侄女就能全部办妥了,巩青也能少操很多心。侄女上大三了,有一次很小心的跟他提起想出国深造,巩青一点没有犹豫当场答应。

侄女把他一多半的孝尽了,巩青也想回报一下,正巧学校每年秋季都会有交换生的名额,侄女的学习也算不错,这种途径最简单,对他也不是件难事。

侄女的事巩青很上心,等学校的指标一定下来,巩青就开始帮侄女弄资料。至於下面的人怎麽忙,那些学生又怎麽争已经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了,在学校待了十几年,系主任当了两年半,巩青早就知道有些权利是必须得用的,你用了也是确立权威的一种手段。

每一天的工作重复性很高,中午和外校交流经验的同行们吃了顿饭,下午又整理了好几个小时侄女的材料,整到四点半,旁边办公室的老师跑来敲门,巩青才想起来四点半系里有个会,巩青把材料一归整,准备开完会晚上带到实验室继续弄,就抱著一撂子东西进了会议室,坐下来,人早齐了,一侧脸,李衡正巧就坐在他旁边,手里还拿了一本书,是米兰昆得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这本书巩青看过三遍,从第一遍的晦涩难懂到第三遍的爱不释手,经过了漫长的三年。到了最後,他几乎是足字足句的把里面的文字抠了一遍,然後整个心都颤栗不已。

此时,漂亮的浅黄色封面精致又没有任何图画装饰的书放在李衡的手上,就像一个信号,具体是什麽,他不能确定,也许就是他一直秉承的轻。

既使没有准备,巩青的会开的还是有条有理,废话很少,简明扼要,把系里的一个季度的工作总结完毕,再说了一个重点问题,因为学校下半年科研经费不足,这次系里向学校申报的课题研究只批下来了三分之一的项目,就是已批下来的项目经费缩减的比率也很大,所以一些新进课题有可能要暂缓开始。

以前这种事常有,报十个能申请下来五个的资金就算不错了,可这次刚刚30的比率的确有些太低了,必竟他们系是学校里王牌系。听到下面开始窃窃私语,巩青也不介意,把已获批准的项目念了一下,念完才发现里面竟然没有李衡的课题。

这些是早上刚从院办里拿回来的,巩青忙的压根没顾上看,没想到竟然会出这麽大的纰漏,李衡可是系里高薪请回来的角色,如果没有课题,这巴掌直接甩到李衡脸上了。

巩青一扭脸,李衡面无表情的拿著他钥匙上的小锉子在锉指甲,锉完还用嘴‘噗’的吹掉。

剩下的时间就是煎熬了,好不容易散了会,巩青正想找李衡,有一个老师想不通先跑了过来拽著巩青理论,巩青解释了半天才算把那个老师劝走了,一回到位子上,就看到李衡还原分不动的坐著,手里正拿著他抱过来的侄女的资料翻看著。

“李衡,这次没批下来,下个季度还有希望,关键是这次你和张主任的课题有点冲突,这也是批不下来的原因,要不下个季度你把名称稍微改一改重新申报?”这是巩青临时想到的借口,後悔莫及也难以形容巩青此刻的心情。

李衡把手里的资料扔桌子上,站了起来,把迷彩裤子扯了扯,看到屁股後面有折皱,很下了一点功夫展平。“行,我改。”

弄完李衡拍拍屁股笑了,“如果说张主任的那个破东西也算科学的话,我可以和他背道而驰,本来我这种小人物就得努力服从主任的安排,不弄了正好,有时间可以看书。”

拍了拍那本看了一半的书再往胳膊下一夹,走了几步李衡又停下来,转过脸来一脸的嘲弄,“回来这麽久,我还一直以为我享受的是主任的待遇呢,今天才知道我也不过就是个庶民,看来我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盯著李衡瘦高走路像疾风似的背影,巩青心里被堵上了一团棉花,这次的确是他疏忽了,嫌事太多把这事甩给了副主任,等副主任报上来,他看都没仔细看就在上面签了字。

事已如此,巩青也没法把责任推给副主任,没过几天系里面就冒出来了各种传言,谁的项目批下来是找了上面的谁谁谁;谁和谁是同学,项目当然不在话下;谁的项目压根就是圈钱,旧东西换了个新名称重新报上去,就能套回来一大笔资金;李衡毛太乍,行事太嚣张,早威胁到了系里的学术权威,所以系里的几个领导都看他不顺眼,集体把他黑了,现在这个高薪挖回来的副教授被晾成了凉白开了。

听到传言,巩青很不舒服,但李衡的项目没批下来,在学校的地位不尴不尬已经成了事实。其实这事对於巩青来说真是个小事,举手之劳,只要当时他张张嘴给学校强调一下,就不会是今天的这种局面,这些还不够他後悔的,更让他害怕的是李衡一反过去几个月的冷淡突然又热络了起来,一见面就巩主任的叫,甚至人越多的地方越巴结他。

早上巩青刚进办公室,李衡就能窜进来,来,巩主任,喝茶吧,正宗铁观音,我可找了很久了,您可得好好尝尝。一大茶缸子茶水递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巩青不接也得接。

巩青抱著资料去档案室,李衡远远的就能迎过来,呦,巩主任,我来帮您拿,这多重啊,让我来干就行了。一把抢过巩青手里的东西扭头就走。

巩青在实验室加班,李衡当著苏桦和巩青学生的面就能‘主任,这个我帮您做,那个我最拿手。’端菜倒水,甚至连巩青搭在实验室的工作服,李衡都拿去洗了,送过来还扔下一句,‘还有什麽可干的,主任你只管张嘴。’弄的苏桦和那个学生面面相觑,都弄不明白李衡究竟想玩什麽。

笑颜如花的一张脸,一鞭子一鞭子往巩青心上抽。

巩青知道李衡心里的小疙瘩慢慢养成了大肿瘤。弄到後来巩青一听到李衡的声音,心里就开始打哆嗦。可他一点也阻止不了,因为李衡除了对他献媚一句正常的话也不说更不听巩青说,巩青一张嘴,李衡的那个腔调就甩过来了,‘巩主任,您日理万机,快忙您的去吧’,‘巩主任,您可是贵人,有什麽话先别说,等啥时候我更衣沐浴了一准儿听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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