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页（第1页）

‐‐那时候的他，对自己智慧能力相当有信心，不觉得有朝一日会要用上如此高级的阴谋。子归听了长生的话，摇头叹气，痛心疾首：&ldo;说起来，大哥为了弄书，真是……&rdo;&ldo;坑蒙拐骗嘛！直说无妨。&rdo;子释从里头走出来，一边说一边打哈欠。两眼惺忪，姿态慵懒，睡得心满意足。走到洞口，雨早就停了。探头看看天色：&ldo;嗬！你们还真是废寝忘食啊，下棋不用吃饭的吗？&rdo;竟已是黄昏时分。三人这才感到肚子咕噜咕噜叫唤。一齐动手，这边煨笋，那边煮汤。&ldo;虽然官府对兵书有所管制，到底不是禁书，弄总是弄得到的‐‐功夫不负有心人么。&rdo;子释回答长生之前的问题，开篇却扯得很远：&ldo;《集贤阁总目》上列有传世兵书八百种，民间刊印过的也不下百余种。每当战争频繁之际，也是名将辈出之时，兵法自然繁荣。上一次兵书大行其道，恰在太祖开国之初……&rdo;长生定睛瞅着，在心里笑。他只要一说这些话题，才子毛病就会发作，不由自主讲来历，谈出处，析源流……那样精灵通透一个人，偶尔沾点书呆子的迂气，实在可爱。&ldo;只是这些年来咱们大夏国自上而下奢靡成风，疏于武备，兵书不怎么受重视，多有散失。江南士林更是爱讲文采风雅，没人收集这些，所以比较难找。要不是为了下棋，谁会巴巴的去找来看？&rdo;长生笑不出来了。李子释说话，喜用春秋笔法。总是漫不经心带出微言大义，常常叫听的人毫无防备肉颤心惊，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满脸无辜。双胞胎心情也沉重起来。子周轻轻吟道：&ldo;&ldo;一枰玉子敲云碎，几度午窗惊梦残。缓着应知心路远，急围不忘耳根闲。&rdo;咱们彤城，棋下得好的名人还真不少。光顾着&ldo;心路远&rdo;，&ldo;耳根闲&rdo;，西戎兵临城下之日，可没见他们有什么招儿。&rdo;&ldo;子周，你这又是苛求了。&rdo;子释开导弟弟，&ldo;是咱们锦夏整盘棋没下好。彤城不过收官一颗子，虽然努力拼杀，无奈大势已去，孤军无援，终成一步死棋。&rdo;&ldo;原来一切后果，皆有前因。&rdo;子归望着子释，神色茫然，&ldo;大哥，你说，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呢？&rdo;&ldo;你不是已经说了？&rdo;子释还是闲聊的语气，&ldo;一切后果，皆有前因。今日种种，由来已久。不过是有些远点，有些近点；有些明摆着，有些暗地里；有些从上边来，有些自下边起……最后汇聚到一块儿，就变成了挡不住的洪水，足以裂万钧之石，溃千里之堤。&rdo;&ldo;大哥，你是说‐‐&rdo;子周心中沉痛，却不愿回避，&ldo;即使没有西戎入侵，咱们锦夏也……&rdo;子释默默点头。&ldo;可是，大哥，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呢？&rdo;子归犹不甘心。&ldo;你还要往深了追究，我可真答不上来。&rdo;子释拨弄一下火堆，心想，总不能跟你讲&ldo;历史必然性及偶然性与历史事件的关系&rdo;，到底叹了口气，&ldo;或者，只能去问老天爷。&rdo;想起仍然没有回答顾长生的问题，转头道：&ldo;我当初找遍整个彤城，只有守备府里藏了几部兵书。林将军身边一个小厮看上了我们家翠翘姐姐，我替他送了两回东西，他就把书偷出来让我抄了三个月。&rdo;一笑：&ldo;这么长时间也没被发现，可见林将军是不读兵书的。后来林将军守城厉害得很，可见读不读兵书跟打仗也没太大关系……所以说，棋局如战场，它毕竟不是战场；世事如棋局，也终究不是棋局……&rdo;真不该问……长生心痛不已，后悔莫及。后悔归后悔，打定了主意的事，总要努力实行。从这天开始，师徒三人每天午后都要杀几盘。子周也染上了他大哥好为人师的毛病，非常享受指导长生哥哥下棋的感觉。遗憾的是，被指导者天赋既高，又勤于练习，棋力持续提升。一个月后，已经无需让子，偶尔还互有输赢。失去了为人师表的优越感，却换来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李子周大为振奋，使出浑身解数，施展诸般武艺，企图保持领先优势。双方都是较真的主儿，盘面上渐渐紧张起来，各种杀伐陷阱，阴谋阳谋，纷纷登场。子归看看没自己插手的份儿，掉头射箭去了。难为这两人一边杀得你死我活，一边说得肝胆相照。一局终了，总要复盘共同研究探讨一番，交流经验，检讨得失。李子周掌握着先进理论，又见多识广，各种布局招数讲起来头头是道；顾长生眼光敏锐，思路清晰，进退搏杀之际果断神勇。二人正好互通有无，取长补短。有时候聊得深入，复盘讨论的时间比下棋的时间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