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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知道,河北即將成為戰亂開始的地方。

他轉頭,看向窗外。檀州在幽州東北方向,離燕山山脈也更近一些。天色已經悄然轉暗,不遠處的燕山沐浴在粉紫色的晚霞中,於雄壯之外,頗添了些神秘和靜默,與白日裡全不相同。他深深呼吸,重又坐回座位上,聽著一旁的官妓們彈撥樂器。

不多時,樓下響起士卒呼喝開路的聲音。安重璋連忙起身,就見有人上了樓梯,步子輕快,笑容明朗:「獻誠失禮,教安五兄久候了!」

來人正是檀州刺史張獻誠。官妓們紛紛行禮,安重璋也低頭施禮,卻被對方攔住。張獻誠笑道:「獻誠幼年蒙五兄相救,至今時時感激,又豈敢受兄之禮。」又向旁邊陪酒的官妓們解釋道:「安五兄是武德時的功臣安公興貴的後人,世代居於河西,善養名馬,五兄的父親曾為鄯州都督,去世後便由我父親接替此職。那時我還不滿十歲,但因為一直隨父住在河西,膽子極大,從小就愛騎馬、射箭。有一日,我跟著父親出門遊獵,趁父親不留神,偷偷跑遠,卻遇上了一隊吐蕃人,為他們所獲……」

眾妓同聲驚呼,又追問他如何脫險。張獻誠便又笑著解釋,安重璋如何安撫他父親張守珪,又如何自請前往馳救,如何驅遣騎兵,沖入吐蕃人的地方將他奪回。

一名官妓笑道:「這位將軍果真機智英勇。太守當時還不到十歲,卻能從吐蕃人的手中全身而退,也可稱臨危不亂、智勇雙全了。」

「確是如此。」安重璋也笑道,「太守當時雖小,卻心裡明白,絕不能教吐蕃人知道自己是鄯州都督的兒子。若非太守機智,使得吐蕃人對他並未多加留心,我也不能輕易沖入吐蕃營地,將太守帶回。」

張獻誠斜眼望著官妓們,搖頭笑道:「我說這些,是為了告訴你們,安五兄待我恩深。你們反倒又來奉承我了!也罷,那就再說一件五兄的事跡。你們可知道,安五兄因去年在河西作戰有功,入朝時聖人親自為他改了名?」

眾妓忙問是何名字。安重璋道:「我原名重璋,陛下為我改名『抱玉』。」便有一個官妓湊到他身邊,笑道:「將軍好有福氣。聽說陛下賜了名的人,必定富貴無極。」

另一個官妓沒能擠到張獻誠身邊,在安重璋這邊偏又被那說話的官妓搶了先,臉上掠過一絲不忿之意,笑著搶話道:「正是,我們河北的史將軍,也是聖人給改了名的呢!」

她說的是安祿山的同鄉好友史思明。史思明本名窣干,「思明」二字是他朝見的時候,皇帝為他改的,又說他有富貴之命:皇帝一向愛說自己擅長相面,也曾說安重璋生得英偉不凡,可見前途無限。

安重璋不著痕跡地躲開官妓遞到唇邊的酒,抬手接過酒杯,喝了一口。自從那年偶然看到了阿妍那捲形狀古怪的書,知道了「安史之亂」這回事,他就早早留心了史思明這個人。

他並非沒有努力過,只是……

事情終究變成這樣了。

張獻誠舉杯,頻頻招呼他喝酒,又說這間酒肆的葡萄酒滋味佳美,甚至勝於河東之類。

安重璋有幾分心不在焉,笑問道:「河東產葡萄,釀酒卻竟然不如河北檀州嗎?」

「五兄竟不信我!」張獻誠叫道,「五兄不知,十年前我在太原做過士曹參軍。河東的酒,沒有我不曾喝過的,桑落酒、竹葉酒、乾和酒……」

「十年前?」安重璋一怔,那該是天寶三載——張獻誠的父親張守珪被貶身死,正是開元末年的事情。

張獻誠笑了笑:「不錯。先父辭世後我服喪三年,在太原時,我才做官不久。」

安重璋無聲地嘆了口氣,就見張獻誠揮手命官妓們退下。

本州刺史在此,酒樓原就不會接待其他酒客,官妓們一走,室內陡然靜了下來。燈燭明亮,光線灑落在張獻誠的臉上。他的相貌在武將子弟中算得上平凡無奇、威儀不顯,此時卻隱隱露出些凜冽之意。

「若無安五兄,便無今日的獻誠。」張獻誠放下筷子,端起酒盞,一口飲盡殘酒。

安重璋知道他語猶未盡,只含笑低頭,望著盞中的酒液。一片殷紅中,不斷有極細小的氣泡浮起,又悄然破裂。

「獻誠不願傷五兄。所以,五兄可否坦誠以待,讓獻誠知道,五兄此來河北,究竟是為了什麼?」

安重璋眸光一閃,沒有回答。

窗外不知誰家傳來小兒夜啼聲,張獻誠側耳,似乎在認真細聽,口中則慢慢道:「安將軍前番入朝時,為河北將士討封賞。於是,河西節度使哥舒將軍也請陛下為河西部將論功。五兄代哥舒將軍入朝,既已討到了加賞,為何不回河西,而是來了河北?」

安重璋放在身前的手微微一緊。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拼殺得來的經驗告訴他,方才那一瞬間,張獻誠動了殺機。

他收起笑意,看著張獻誠的眼睛,輕聲道:「安將軍與哥舒將軍不合,朝野皆知。哥舒將軍就算想做什麼,也不會遣我這個生長河西的人來,那也未免太過惹眼了。況且,我家雖世居河西,卻並不是誰的私人。」

張獻誠看了他半日,才道:「然則你此來河北,一路暗訪城防、民情諸事,甚至深入蕃族部落,不是為了尋安將軍的過錯,伺機告發?」

過錯,指的自然是謀逆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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