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下 刺多铎元勋遭磔 二（第1页）
五月十七日，多铎在尼堪、拜音图、伊尔德诸将簇拥下亲自进了南京城。博洛与赵之龙、徐久爵等人在皇宫外相迎。
多铎向博洛道：“南京城中状况如何？”博洛道：“官员们多已降了，各有差用，百姓偶有作乱的，俱被诛杀。”多铎点头，又对赵之龙道：“你是赵之龙？”赵之龙慌忙下拜道：“正是小臣。”多铎笑道：“你有献城之功，本王要谢你。”
赵之龙着急道：“大清万岁。我能效犬马之劳，是我所幸。王爷向我说谢，是要折杀我了。”多铎道：“你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算是一个俊杰。比那史可法明白事理多了。”
赵之龙道：“天命所向，岂是人力可以更改的？史可法真不识天命。”博洛道：“赵大人擒了自称崇祯太子的人，不知王爷要怎么处置？”多铎笑道：“先收押着。待将那弘光抓回来，将他们一并解回京师好了。”赵之龙道：“甚好。”
多铎又将眼去看那众多降臣，赵之龙之右，依次排开是徐久爵、王铎、钱谦益等三十多人。多铎问了几个人的名姓官职，一边说：“南京新定，满人多是武职，还须要各位替大清出力。”各人都跪下道：“敢不尽忠竭力，报效新朝知遇之恩。”
多铎在众人前呼后拥之下进了皇宫，直入武英殿中。多铎自在御座上坐了，满官排一列，汉官站一列。多铎道：“本王去岁十月兵出北京，今年一月取下西安，逆闯出逃。如今五月，又已拔下南京。那弘光也是逃走了。李自成尚且是在本王与英亲王双面压迫下才弃的西安，潼关下且有一场恶战，这弘光却实在不成器！本王料他逃不到哪去，不是苏州定是杭州，本王已分遣孔有德、李成栋、刘良佐、李本深诸将南下。”
博洛提出异见，“他们是汉将，不可太信。”多铎道：“睿亲王兄早说了，攻汉地必用汉人。恭顺王孔有德为例。他们此时正急着立功呢。”
多铎又道：“满洲数万大军入城，房舍齐备了吗？”博洛道：“我与赵大人等计较，要将东、北两面的汉人尽行驱出，空出房屋供大军居住。”“快去施行。”
当日多铎议事完了，令各人散去。赵之龙临行，都铎向他道：“本王今日进城匆匆，不及细览南京。明日你随我去南京城四面走走。”赵之龙笑道：“小臣知道，一定尽心去办。”
次日，多铎内里穿着金丝软甲，外面着了蟒袍、玉带、皂靴，趾高气扬出了皇宫正门。赵之龙先令八人抬了暖轿相迎，多铎笑道：“笑话！本王有马不骑，坐什么轿子。”即与博洛、图赖和众亲兵上马朝街上行去。赵之龙也骑了马，小心引路。他的安排是先去秦淮河畔，再去市坊区。
路上百姓相聚道旁，满汉兵马紧紧护持住。赵之龙早下过令的，要百姓都俯伏于地，声呼“大清万岁，王爷千岁”。百姓不敢相违，只好都拜伏地上，口里小声叫唤。
多铎见百姓大都低了头，不敢仰视。也有抬头的人或是生了眼睛瞪他，或是面上冷漠，或是一脸惊羡的，多铎心里不禁冷笑两声。
行到一处酒楼前，那二层楼的外廊上忽然站出一个人来，手上且提着两个黑罐子。后面钱谦益见着了，狠吃一惊，尚未叫出声来，楼上那人已将一个罐子朝多铎奋力掷去。
那多铎因在街心，离得较远，马又在行，左右且都是人，这个罐子竟撞在旁一个亲兵身上，当时只听嗙一声，罐子爆裂开来，将亲兵炸得一身是血，坠马而亡。
众人大惊失色，多铎急忙跳下马来。将眼去看那人，只见又一只罐子朝他飞来。多铎大怒，当即抽出宝剑，将剑掷出，空中正迎上罐子，撞裂开来，一抹烟灰中落下来几点火星。
赵之龙一脸煞白，道：“快去抓人！”不想楼上又奔出一个人来，一把揪住前一个人的，挥起一拳打在他鼻梁上，人都打翻了。又狠力踢了两脚，将前一人拖进去了。赵之龙道：“原来是那个姓郑的。胆大包天……”
当时兵士上去，将两个人都押下来了。
那丢火药罐的正是郑元勋。他托人从军中买了这两个药罐，只愁无有机会接近多铎。昨日听说多铎要游街，清早即潜进来等候。后一个人却是路边的百姓，见有人行刺，率先冲上楼打倒了郑元勋。
兵士将刀横在两人脖子上，郑元勋道：“多铎，你今日命大，然我作了厉鬼，也一定回来杀你！”那百姓道：“我是擒他的人，你们不要拿我。”
赵之龙道：“王爷，此人早先反对我等迎接大军入城，今日妄行逆端，请诛他九族。”
多铎仔细看郑元勋，见他横眉上一股怨气，冷面上十分怒火，问道：“你为何要行刺本王？你家皇帝昏庸，兵马惧战，我大军进至南京，不费吹灰之力。你有何仇要谋我？”
郑元勋啐一口道：“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关外杀人，在关内杀人，在扬州杀人！扬州百姓何辜，你要血洗全城！我杀你，天下欢庆。杀不得你，只恨老天无眼！”一通恶骂。
多铎却笑起来，说道：“你是扬州人？”郑元勋道：“我是大明人！”多铎道：“你想本王怎么杀你？”郑元勋道：“任你杀剐便是。”
多铎点一点头，对兵士道：“将他舌头割了。”兵士正要动手，多铎又道：“停住。”看着那百姓道：“你身手不错。不过，你为何要上楼擒他？”
百姓道：“小人姓权，人唤作小三。今日在此观看王爷威仪，方才还在心里对自己说‘若得一个机会能为王爷执鞭抬轿，就是祖宗的保佑了’，就见到此人向王爷行刺，也不及多想，就冲上去拿他。王爷，请收用小人。小人真心想谋一个差事。”
多铎道：“你将他舌头割了，我就使你做个亲兵。”权小三道：“王爷不会骗小民吧！”赵之龙道：“混账！王爷会诓你吗？”多铎笑道：“这里人都可以为证。”
小三说道：“既如此，有何不可？”兵士将他释了，他接过一把刀来，向郑元勋道：“老兄你今日自己寻死，休得怨我。你把舌头伸出来，省的我刀子进去你更苦。”
元勋苦笑道：“罢了。我为你德。”即将舌头伸出口外。小三样准了，将刀削下，割下来，拿在手中。元勋满嘴鲜血，直淋下来，痛的双目渗泪。
权小三向前跪于多铎面前道：“恳请王爷收用。”多铎大笑道：“你是个好奴才，本王怎么会不用你。”
言未毕，权小三猛然跃起，手起一刀，直刺多铎胸口。多铎猝不及防，刃入胸膛。凭本能，多铎双手掣住刀身，同时起一脚将权小三踢出一丈开外。众人无不呆的。都屏了呼吸，瞪直了眼来看。
博洛忽然觉醒，起刀上前将权小三砍了数刀。多铎道：“不慌杀他。”博洛道：“王爷怎样？”
多铎将外袍脱了，软金甲上一道裂口，血掩出来，多铎道：“我无大碍。本王大小数十战不曾负伤，今日却差点把命送在南京街市上！”亲兵急忙替多铎包扎了伤处，多铎道：“权小三，你与此人演得好一场苦肉计！连舌头也割得，你们是铁了心要杀我！可惜本王毕竟无事。来人，将这两人缚在一起，一刀一刀割他们的肉，肉割完了再削骨。尼堪，赵之龙，这两个人你们翻遍南京，掘地数尺也要寻出他的亲朋同党，悉数杀灭。”
众人领命。郑元勋与权小三倒在地上，犹挣扎着张嘴相骂。只是听不清了。两人相视却又惨然一笑。原来权小三是郑元勋的家仆，元勋怕自己离得远杀不得多铎，特意设下此计。小三下拜涕泣受计。
当时多铎用手捂了伤处，也乘不得马游不得街了，换了轿子径回皇宫。众人一脸晦气，相随而去。只留下伊尔德、钱谦益监视行刑。
百姓观之无不落泪。钱谦益也闭了眼不敢相视。
不知郑元勋究竟受刑不曾，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