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上 留遗书可法殉难 二（第1页）
卫胤文急忙拉住可法，“大人可不是文臣吗？大人对我行大礼，我怎能相受？须是我向大人行礼，不惟为我，亦为扬州满城百姓，为大明社稷！”言毕，躬身行礼。
任民育道：“清军自南下以来未遇什么抵抗，今番当打出大明的志气，打出汉人的威武来。”何刚说道：“清军所待，必是大炮。扬州城上红夷炮凡有二十二位，佛朗机铳近百，八千军士分守四门，若能兼顾周连，或能坚守一月时间。”可法分析道：“清军主攻应是北门，我亲自守北门便是。敌军进城，不要忘了还有巷战。”
众人又商议筹划了一阵子。
隔了一日，到四月二十四日，大炮都运到了，多铎对诸将道：“我等在此已耽搁了数日，今日攻城，当拿下，之后扬州城就是你们的！”诸将欢呼。
多铎令博洛、尼堪分别率八旗兵攻打北门和东门，降将张天禄、张天福率兵攻打西门，单留下南门不攻。
可法谓众人道：“杀身成仁，何惜此躯！”在城楼上朝天拜了两拜，命兵士点燃巨炮轰击清军。
清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架梯而上。明军火炮，羽箭，礌石齐下，城下清军积尸越见其多。
多铎见了，心里恨恨，暗道：“早知如此，当召刘良佐与李本深两将来攻了，可不免了许多满兵伤亡！”
清军不甘示弱，在城的东北与西北角并排架出多门红衣大炮，声声巨响，轰的城墙烟尘滚滚。其中又有两门至尊大炮，重四千余斤，长近一丈，威力极猛，能轰入扬州城中。百姓们听得两下炮响，本已十分害怕，不想被这巨炮射入，眼见得一间房子顷刻粉碎了，无不骇恐。
战到夜里，清军并无停攻的意思。可法见守城军士俱显疲惫而不得休息，自己遂也滴水不进，不住劝勉军士们。
到了次日寅时，西北处人声鼎沸，兵士急报：“清军轰开了城墙，蜂拥入城了！”
可法跌足道：“就死矣！”拔出佩刀，欲割喉自尽。参将许谨在侧，慌忙掣住刀身，用力夺去，叫道：“大人，不可轻生！”刀上已是沾了血，复有两滴溅到了许谨的衣上。德威见了，惊道：“父亲……”将要哭了。
可法道：“德威，杀了我吧。我不堪作楚囚。”德威跪下，道：“父亲，孩儿宁死不能下此手。”对许谨道：“我等保大人出南门。”
许谨答应着，与德威携着十几名亲兵下得城来，混乱中寻不到马匹，只前后护着可法朝南步行。路上逢着何刚从西赶来，何刚痛声道：“卫总督战死城楼，任知府自尽捐躯。”可法大恸。后面突然追至一队清军，将德威与可法等人冲散。许谨尚护着可法，不料乱箭射来，中箭身亡。
可法看看清军，喝道：“我史督师是也！”
清军相互观望，突然都嚎叫着朝可法奔过来。何刚舞刀来迎。杀了三两个清兵，然而寡不敌众，被砍倒在地，乱刀齐下，顿成一片血泊。
一个汉兵踊跃上前，将可法擒了，急往多铎中军献捷。
此时偌大一个扬州城，几乎都落入清军之手。刘肇基率四百兵士巷战，尽皆阵亡。史德威被生擒。
多铎初闻扬州已破，吩咐摆下庆功酒宴，忽闻史可法被擒，十分愉悦，下令道：“将史某带进来。”自己大帐中坐定。
兵士将史可法解上来，多铎细看可法，有些乱，面有些黄，目中有些苍茫，然而威仪不失。
多铎道：“你果是史可法？”可法道：“你果是多铎？我不惧死，何须瞒你！”
多铎笑道：“我正是大清豫亲王多铎。我且找个人辨一辨你。”即令人将前面派去的来使叫上来两人，要他们辨认。两人都道：“确是史督师无疑。”
多铎道：“既真是史先生，失敬失敬。”吩咐松绑看座。
可法不肯落座，道：“欲杀我，请。何必在我身上白花心思？”
多铎道：“先生言差了。前面本王多次派使来招，先生要为国尽忠，不肯相从，今日城破见俘，已无愧于明国了。那么，何不降了大清？以先生之威望，若能为我大清收拾江南，必定以重爵相酬。先生可要思量好了。”
可法道：“我身为大明重臣，不能守城，不过一死而已。若降了你，苟且偷生，一负万民，二愧祖宗，三得罪于万世子孙。惟愿死以从先帝于地下！”
多铎道：“罢了。你欲作忠臣，我也不费唇舌了。少你投降，少不得还有洪承畴、吴三桂、刘良佐来降！本王成全你！”“我死固应。但扬州百姓无辜，坚守的是我，我可以杀，百姓不可杀。扬州既为你所有，当待以宽大。”
多铎冷笑不语。看了左右，道：“动手吧！”
左右领命，拔出刀来，照着可法上下劈砍。可法竟被杀得血肉模糊！
多铎道：“将他的尸身丢出去。扬州敢挡我大兵，坏我军士性命，本王要开刀屠城！”军士雀跃而去。
多铎的屠城令传至军中，那领军将领各个欣喜，拜音图道：“扬州乃繁华之所，费力打下了它，若只能看不能吃，可不急煞人！现在好了，看我尽情作。”
博洛道：“屠城难道还要你我动手？交与小的们去做就是。你只等着收钱，收女人。”说罢，众将都大笑。
四月二十五日当天，清军在那扬州城内四处放火抢掠，不论百姓家门上是否贴着顺民的帖子，清兵都将刀抽出来，照人面前扬一扬，道：“交钱不杀。无钱送命。”百姓有银子的，惴惴交出来，兵卒掂了掂，多的，自往别处去，少的，骂一声，胡乱给上两刀。没有银子的，骂声“穷鬼”，砍死泄气。
城东头一个百姓正献了银子，目送着一个满兵去了，捧着心喘气，忽然又来了一个汉兵，叫道：“蛮子，交出银子好不杀你！”
百姓哭道：“军爷，可怜小人吧。小人并无什么手艺，只在城中替人抬轿子谋生，家中一点余蓄方才已是被别一个军爷拿去了，再无有一点银子，若有，小人多大胆，敢不孝敬！”
汉兵张牙道：“他有，我怎的没有？我岂信你没有钱了，快拿出来，休要饶舌！”
百姓磕了个响头，“着实没有，只有一块玉佩，军爷若要，就拿去吧。”汉兵道：“拿来，我看！”百姓从旁近草窝中小心取出一件包裹，里面藏着两件衣服，衣服中裹着一只玉佩，拿出来双手递与汉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