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下 左不渝惊梦扬州 二（第1页）
可法也笑了：“自来了江北，确实无闲。升之、方域也都受了苦。贯之，你们二位在此待几日，就回南京吧。”
张家玉显然别有考虑，说道：“督师，我是来投效的。朝廷不用我，难道督师也不收容我吗？”
“啊？”不渝吃惊道：“你怎么不早说呢？不行，你要留下，我也留下。”侯方域说道：“不渝，南京那边怎样？”
“噢”，不渝笑道，“香君姐姐很好。这有她的一封信。他托密之哥，密之哥转我的。”从怀中取出一封方胜，递与侯方域。方域急忙接过，“我问你朝廷，又不是问你别的。”急忙揣袖子里了，脸却有些微红。众人都笑了。
次日，可法要出去巡视。张家玉要跟随，不渝也要去。可法说道：“这次是要远行去寿州，见见广昌伯刘良佐。我不去见他，他也不来见我。你们不要去。待两日回南京。升之，你留着陪贯之与家玉。”
升之一听喜悦了，自来之后，他都不曾好好游览过扬州。当时说道：“好啊。两位，南京好玩，扬州也很好玩。咱们一起逛逛。”张家玉不说话，不渝说道：“也好。跑远了我也不行。”
三个人也不带随从，在那扬州的大街上穿行。升之问道：“兄弟，看你的脸色，为兄便知道你的感情受挫了。”一面说，一面东西观望。
不渝吃了一惊，“大哥真神算。不过我已经好多了。不提也罢。”升之笑道：“这再简单不过了。你又不忧生计，又不忧科举，也不忧国家大事，却现着一个苦瓜脸，所以便是为女人忧了。”
不渝垂头丧气，“大哥，我，真觉得自己有些一无是处。离开扬州后，我想着回桐城了。”升之此时的眼神却被路边一景给吸引了。不渝见他不说话，顺着他的眼看去，只见一座倚红楼矗立在路西，楼阁精光，花花绿绿的姑娘在门前与二楼栏上笑着招手。
不渝知道升之的老毛病又要来了，拉着他的胳膊说：“大哥，走啊。扬州名景比这不好看吗？”
升之看着不渝，又看看张家玉，说道：“出去看景，愉悦的是眼，劳累的是腿。青楼内品味秀色，眼、耳、口、身才叫全欢愉呢。”
张家玉不禁笑了，“要说青楼这物项，自从管仲爷开创了之后，官营的走向私营，私营的又有多种，但历朝历代，总不如咱大明朝的多。又有人专门立了花魁榜，专门写了评论文章。我一直以为国家兴不兴盛，看青楼的多寡，繁荣与否便是一个标致了。”
“啊呀！精辟。”升之脸上顿时满是惊讶与欣然，“张公子原来是行家里手，失敬失敬。”家玉哑然失笑，心里想：我是说着玩呢。他也听不出我这最末一句的讽意。
三人当时一边闲说，一边游赏了几处景致。张家玉说道：“名园、楼阁都极精美。大运河更是大气沧桑。这边没有山吗？”升之汗粒布了一脸，喘着气道：“你不累吗？有一座观音山，在西南。吃过了饭再去吧。”
饭后，三人叫了马车，出了城门，行至观音山脚下。下了车，逶迤行走。只见这山杂花生树，曲径通幽，远处传来梵钟声，悠悠然仿佛有灵气散延。张家玉说道：“此间必有宝寺，我们前去踏访。”
不渝说道：“你慢些走。腿快断了。”一面前行，6续见了一些亭子，有人在内休憩、弈棋，还有些牌坊矗立着，有一些怪石摆着各式形象，长久的供人观赏。
家玉等打听着寻到了一座寺院前。寺院的匾额上题着“佛隐寺”。升之一面拭汗，一面笑道：“这名字好怪。佛都隐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不渝见寺门敞着，内中放着烟云，好似无人，说道：“难道这真是一座出于尘世外的高寺？”
三人走近了，细细观望，见庙宇壮丽，佛塔高耸，香炉金碧，地上铺的砖都是漆金的。
正惶惑间，只见内间走出一个女子来。不看不要紧，一看惊得不渝说不出话来，只张着嘴。
张家玉说道：“张小姐？”升之也颇觉怪，说道：“贞仪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原来是张贞仪。她一个人拖着一袭长裙，袅袅地出现在三人面前，能不使他们吃惊吗？
张贞仪走近他们，笑道：“扬州也是我的家啊。我不能来吗？我来玩。”“你一个人吗？”不渝问。
“不是。元勋陪我来的。”“哦。”不渝想起，郑元勋正是扬州人。
几个人都有些尴尬。家玉与升之明白不渝的苦闷正系于贞仪，当时也有些纳闷。升之要调和气氛，笑道：“偌大一个佛刹，怎么见不到和尚，却出来一个女人？”
此时，寺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人，众人视之，正是郑元勋。后面又跟进来数个和尚，有老的，有小的。郑元勋惊慌失措道：“清兵来了！快逃命！”
几人面面相觑。正呆间，一队清军杀出，各个手持刀枪，见人就砍，须臾几名老和尚倒在了血泊中。张家玉骂道：“跟鞑子拼了！”要上前搏斗。升之拉了不渝，说道：“快走！”不渝脚上如长了钉，走不动。
清军有乘了马的，飞赶上郑元勋，一刀扬过，元勋一头栽倒。贞仪失声喊道：“你不要丢下我！”不顾一切跑向郑元勋。清军又将寒刀扬起。
不渝叫道：“不要！”……
家玉说道：“不渝，你怎么了？大白天，你做噩梦了？”
不渝醒了。他一身的汗，抚了抚额头，忽而笑了。原来这只是一个梦，不是真的。再想一想，难免又有些后怕。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不渝百思不解。这，应该不会生吧。一定不会生的，不渝想。
升之从门外走入，说道：“你可是醒了。”“不是说要去看山的吗？怎么就回来了？”不渝问。
“你看你这记性。”升之坐下说，“吃过了饭，说好了要去看山，大家却都累了。尤其是你眼都睁不开，一意要睡觉。于是做了马车就回来了。我和家玉略略休息了会，你竟一直睡到现在，都日暮了。”
家玉说道：“不渝像是做了噩梦。”两个人都看向不渝。不渝摇摇头：“没事。我已经忘了。”一面抹了抹额头。
次日，不渝向可法请辞。可法说道：“我要你待几日再走，你却走的这么急。不过也好，这里徒留也没什么好的。张家玉，你呢？”
家玉说道：“督师若肯留我，则我不走。”可法不语，只是微笑着。家玉知道可法还是不愿留他，说道：“好吧。我与不渝同走。还是做个伴。”
不渝与可法拥抱相别，“伯父也要保重好。日后我还会来看伯父的。”又与左升之、侯方域、史德威等人作别。